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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要特别反对“把数组名当成指针”这种调调？

因为这是严重的误导，还不止一个。

为什么这是误导？有好几个原因，只提重点。

最显然地，这不合 C 的语言规则。这根本就不是 C 语言的内容。

鼓吹这种伪规则，会让用户自认为“学会了”的错觉。这样的用户，实际只是冒牌货——他们会的，充其量是自以为是的不存在规格说明的臆想非主流方言；这些方言之间因为臆想程度的不同还可能各不兼容。

即便 C 这样的语言在这方面已经非常混乱而欠缺在新项目中应用的价值，维护成本不给市场添乱仍然应该是自觉，否则不要怪利益相关者拿冒牌货 C 用户出气。

(C++ 同理，但是因为其它语言规则足够复杂而容易使自以为是现世报，所以阻碍了这种错觉的合理性和莫名其妙的自信。)

第二，这是学习方法论上的普遍错误。

所谓“把数组名当成指针”，技术上来讲，这是一种 AOT(ahead-of-time) 意义上的语法变换(syntatic transformation) 。而这里的目的是保持含义的等价，本质上是语义的。

使用语法变换(“当成”)来处理等价的语义变换，主要动机是简化实现(包括用在语言设计和解释器上，提供宏这样的机制来提升性能的技巧)。这可能是合理的。

但问题是不是所有的语法变换都能处理语义变换。C 语言中存在不能把数组名当成指针的上下文相关的反例，就是一个实例。

决定语义等价变换是否适用，必须确保上下文一致性这个前提。这是最基本的功课。如果在最一开始就把这个省略了，后面只会 garbage in garbage out ，了解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正确的规则。

更何况反例已经证明这种规则是普遍上不靠谱。去记忆这种的规则，必须在使用时重新判断前提才能确保正确。否则，就和依赖未定义行为是基本是同等的愚蠢。

——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学习清楚正确的规则？

(类似的不靠谱问题也存在于关于声明语法的所谓“右左法则”之类的规则中。这是不靠谱的，因为至少隐含依赖确定哪些标识符是未声明的上下文信息——要例子可以考虑自己推断一下标准库的 signal ；而想要靠谱，老实看 ISO C 的声明文法一条条怼。觉得麻烦？那就对了，C 在这里确实就是充斥了不必要的复杂性，设计得就是那么烂，不服不要玩。)

最后，就危害程度来讲实质上应该更重要的问题，是关于理论计算机科学意义上的反智主义。

如果用户是从 Lisp 或者 Forth 之类的语言入门，或许还有机会自己理解到 apply/eval (所谓计算机科学中的 Maxwell's equations )这样基础的语义变换的重要性，甚至可能自己发明出来。

但以 ALGOL-like 特别是其中的“静态语言”入门的用户，老实说，以绝大多数人的天赋，是没什么机会在严格的理论训练前认知到这种基本理论常识的。

为什么这是重要的？因为这根本上要求用户反思自己方法论意义上的需求：具体来说，为什么需要语法变换？

往大了说，想清了这个问题，历史上的大部分“新”程序设计语言根本就不用存在，很多问题都是原地踏步罢了。

另一方面看，滥用“静态”的语法变换已经导致了很多问题。语法变换损失了原始的上下文，使用户难以推测出原始结构的意图，而造成了许多实际场合的不便甚至不可行。

影响嘛……举个例子，根正苗红的“静态语言”的可扩展性问题(比如现在 C++ 死活想加上的翻译时反射)，都一定程度上对应了原始设计中对这个问题的考虑不足。

可能这样的例子太大而比较抽象，再举一些可比的影响：

比如，对递归的偏见。(注意，递归和递归调用不是一回事。)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有纠正，并且还被许多 ALGOL-like 语言的用户以教条主义遵循。这在工业界已经带起了盲流，例如许多厂商以技术上可笑的理由拒绝实现 ECMAScript 的 TCO ——尽管这些技术决策者在复读标准以外十有八九都说不清楚什么叫 TCO 。这些人要有点常识就该清楚 [Clinger98] 之类才是这类问题的核心，但是他们受到的毒害大概已经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学习精神了。

再如，通用目的语言中缺乏一等函数的局促设计。好在新的语言基本都纠正了这个缺陷，不过至少 C 语言是个显著的反例。

很遗憾，历史上的绝大多数用户恰恰都欠缺这样的常识(说白了这里一开始没什么理论，John McCarthy 都承认 Lisp 很多地方的设计都是偶然)，其中还包括了很多“工业”语言的设计者；他们的局限性使大多数基础设施的设计中充斥了特设的(ad-hoc) 的鸡肋设计，浪费时间，而鼓励更多的用户学习不通用的具体知识。这就是一种具体的反智表现。

其实 Lisp 在这里也是不怎么合格的。虽然有 eval ，但 eval 始终是二等的。历史上有 FEXPR ，但却没能给出一个 non-trivial equational reasoning 的方法，反而让人往死胡同里走([Wand98])。而滥用语法变换背后的根本致命问题恰恰是容易导致 trivialilty 而削弱语言设计的抽象能力。

引用文献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