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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了心仪已久的德国大企，却在试用期被劝退。

作者 | 西瓜爆炸

时间 | 2020.10.30

地点 | 德国 美因河河畔

编辑 | 欧事君

本人码农一名，毕业后在一家小型咨询公司窝了几年，从初级程序员做到高级程序员。论开发技术，自认为绝对超过团队里其他德国程序员，每次拿到的任务，都能超质超量地完成。有时候在德国人费心费力地开会讨论几天都没结果时，我的项目雏形都已经顺利搭建好了。

所以公司里项目经理都挺乐意和我合作，基本上提的要求，都能实现，还不磨磨唧唧。后来经常由我独立负责一个项目，PM每天和我短暂碰碰头聊聊进度，其它时间也不来打扰，反正他们知道约定的时间之前我肯定能交付。其它部门的同事，碰到搞不定的问题也会来找我，印象中没有最后拿不出解决方案的。

部门头知道我业务能力不错，所以在年度谈话谈到Bonus时，都会给我比公司平均数多加一两个点。不过头每次都会很诚恳地建议我：“平时要多和其它团队交流，开会时多说话，你会那么多技术，要多多展现，否则公司其他人不知道你的能力。”

我在公司不是一个话很多的人，开会很少发言，因为想说的话，都在代码里了。同事们都是挺好的人，知道我话少，但吃饭什么的都会一起，有几个还处成了朋友。

这份工作说实话挺舒服的。不过我也不能免俗，内心一直有大公司情节。从毕业起，就想进大公司，那时投了不少简历但运气却不太好。这不过了几年，工资等级在公司内差不多很难大幅度上升了，心想着要不再试试投投大公司？

这次运气不错，投了几个大型德企，电面加面试好几轮，最后如愿以偿拿到其中一家的合同，薪资比原来涨了一大截，新职位也对胃口，自然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老东家了。虽然部门头开出了涨薪和升级的条件挽留我，可我去意已决。

1你好，大公司

新东家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德企，世界五百强，德国DAX，咱就不提名字了。

第一天，穿得人模狗样去上班报道。

你别说，大公司就是大公司，前台金发妹子都比前东家的年轻漂亮多了。她热情地把我领进会议室，让我等其他同事。过了会，我们组的组长Mark，一个不高的德国人，带我到了我的办公位置。然后他领着我和新同事们打了一轮招呼，向他们一个个做了自我介绍，做过什么，会什么，将来负责什么......

感觉这是我这几年说德语说得最多的一天。

第一天除了开会听对公司和项目的介绍，就是填各种表格和签各种协议了。大公司的保密协定都比小公司多得多，还有各种内部平台的权限申请，人事表格等等，填到手软。同事们感觉都挺客气的，说话和邮件都很礼貌，以至于我回复时都需要小心翼翼，注意措辞和语法。

和我同一天入职的还有另一个新人：

Andreas，柏林人，同样是Senior开发；

中午全组一起去食堂吃饭，闲聊之余再次加深了点对彼此的了解。这个组，除了我们两个个新人和组长，还有三个老组员：

一个瘦瘦高高的西班牙人Rost，一口南美味德语；

一个体型巨大的程序员老鸟Alex，本地人；

还有一个本地人Ben，虽然是Junior，但是发量已经堪忧。

2开发组和同事

这个部门大约五十多人，共同负责一个大系统的开发，七八个开发组分散在办公楼的同一层的不同区域。各个组负责自己独立的模块，但是业务上常常有交集，因为很多组件和功能，很难划分到底是属于哪个组的。

第一个月，几乎和其它组的同事没有什么交集和交流，虽然组与组之间可能至相隔一个走道，但是见了面也就礼貌地点头Say Hi，总感觉大家好像冷冷的。不像以前的公司，部门人不多，几人一个独立办公室，但同事们低头不见抬头见，见了面总会瞎聊几句，开开玩笑，气氛融洽。

现在这里，虽然没有墙，但心里确像有一堵墙，经常一副没事别来搭理我的表情。

可能大公司的人都比较慢热吧。

3开不完的会

最让我惊讶和崩溃的是，大公司的会真多啊。

首先小组有敏捷开发的例会，如果小组之间还要划分不同任务，那么几人之间还有小会。有Sprint例会，有Kickoff例会，有Planning例会，有Retrospective复盘会，有Review例会，有Release计划例会。还有不定期的小组内技术交流会。

然后如果功能协作的话，有跨组的每天的例会。有构架的每周例会，有每隔三周的全体小组的技术交流会。有随机的突发的技术主体相关会，有偶尔的培训。还有为了加深同事了解的早餐会。

有单个只有开发部门的例会，有整个大部门的每月例会，有总部决策或精神传达会。有跨部门交流意见和想法的会，比如和销售或售后的交流。

还有每隔一两周就有员工离职的告别会。

总之，各种各样的会，毫不夸张地说，在这里一个月比以前一年开的会都多。

某周的会议安排

随着会越开越多，人却越来越感觉空虚，因为一天会下来，脑子空空如也，不记得干了什么，只是有一种非常忙的错觉。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要开会，我从没想过，一个从前很简单的能迅速决定的技术话题，都可能经历好几轮会议讨论，但更让人崩溃的是，几轮会议过后最终还不一定有结论。

不知道拿什么举例比较恰当，比如一个问题，业内同行已经有约定俗成的成熟解决方案，可以按这个思路并针对现有的问题，相对做一些调整，就可以开始进行下一步了。大家都是多年开发的码农，这里可不是直接无脑拿别人的开源，复制粘贴来用。采用什么样合适的方案，是有项目经验加上深层结构理解，才能作出判断。

但是这里的德国同事，不会去参考那些成熟方案，反而非常喜欢重新发明。一个会议，通常是这个流程：

1. 所有人发言，这时可能有一两个人先提出想法，并由他们解释思路。在解释的时候，会被其他人问各种问题。这时候，不少人会被其它人的问题，问题引申出的其它问题带到另一个方向，然后他的时间一到，就会被掐断草草收尾。掌控能力强的人，也许可以在各种问题后，把方向转回到他最初的思路。

2. 这时，往往会有新的想法被人提出来，再由主持人在白板上全部列出。再画一个表格，列出各种方案的优缺点，潜在风险等，开始第二轮讨论。

3. 按优缺点的多少，排除最差的方案。但软件方案，从一堆方案中挑出一个最差的容易，挑出一个最优的难。所谓优，都是各自适应的场景。这时往往就会开始无休止的讨论了。能唠的同事，比如老鸟Alex和新人Andreas就属于这样的人，他们常常会通过大段大段的谈论把我的思路带飞到天边某个地方，让我忘记我原来的目的地。但最终他们自己也没有一个明确结论，他们只是单纯地不同意其他人的提议。

4. 通常这时一次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了，可以计划下一次讨论的时间了。

每次到会议的后半段，我都感觉如坐针毡，同事们讨论的已经不是方案本身了，而是不管说什么，都会有不同的意见出现，达成共识几乎不可能，有时候我真的在觉得他们只是在发言强调自己有一个观点，有时甚至没有观点，就是单纯的反对，并不在意对方提的想法到底是什么。我想，我也不是唯一有这种想法的人，因为会议中保持沉默的人也不少，只有当主持人问到他们时，他们才会把刚才某个人说过的再重复一遍，然后最后一句表示赞同或反对。

而且一些人针对别人方案细节提出的问题，在我看来，完全属于计算机基础，或者软件开发基础。这样的问题问到我时，我也会懵逼状态，就如同需要和别人解释20+2为什么等于22而不是202一样，没办法一两句说的清。在数次会议之后，采用的方案经常是由最能说的那个人提出来的，因为已经没有人再有力气提出新的反对意见了。

刚开始时，我还比较乐意谈谈自己的想法和经验，可能是我自己的表达能力不够吧，说完在其他人问点问题后，就被叉开到其它地方去了（有点被无视的感觉）。但有些同事，会在讨论过几轮后，把我说的内容重复一遍，再加点补充，就成为他的想法了。这样重复多次后，我的意见最后总被当作透明，慢慢对这些讨论有了抵触，宁愿做从头到尾沉默的那一个。有点怀念之前的公司，每次在说自己想法时，同事们都是会停下来认真聆听并和你真正讨论的。

无法理解这样的讨论到底意义在哪，因为这些会议，我们实际上每天用来开发的时间，可能就占工作时间的两三成。我私下问同是新人的Andreas，问他前公司是不是也这样，如果会这么多，哪有时间开发？他耸一耸肩说，他前公司也没有这么多会，没办法。

4漫长的开发

软件开发，实现一个目的，可以用的方式很多，在早期时，是不可能知道哪种方案会遇到什么问题，哪种是最优解。这也是为什么敏捷开发那么盛行，因为这种模式讲究的是快速迭代，快速试错。

其实多想法和多方案不是坏事，作为团队，在不确定哪种方案时，可以采取做雏形Prototype的方式，两种想法都快速作出可测试的例子，从效率和代码方面再比较。但是这里的同事不喜欢这种试错，他们似乎每次讨论，都力图找出一个极其完美，没有任何潜在错误和风险的方案，再去动手开发。

但是，软件领域，一个没有任何潜在错误和风险的方案，你说，可能吗？

程序员开发时，最讲究的是相对安静和不被打断思路的环境，现在每天会议那么多，往往debug，思路正要往下一步刚有点眉目时，bingo，下一个会议要开始了，只能锁屏奔往下一个会议室。

这样导致本来讨论进度就慢，总被会议打断，开发进程更慢了，以至于我们每次发布计划基本上都会延期。周五下午成为了我们心照不宣的开发效率最高的时间段，因为一般那时候管理层不会安排什么会议，程序员们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写写代码了。

有的同事会选择非常早来到公司，比如早上七点不到，说是那时候公司人少，是一天中少有的不被打扰的时间段，当天最重要的工作可以在这个时间段先做。

5不安的味道

进公司前三个月，总是觉得有劲没处使。

开发吧，一天也写不了几行代码；开会吧，也发不了几句言。同事总是客客气气，说热情不热情，说冷漠也不冷漠，总是保持着很礼貌的态度，即使小组内也这样。中午一起去吃饭时，也就是谈些不咸不淡的天气和度假话题，而且大家礼貌到一定要等所有人都上桌再一起开动。

我尝试着聊些其它话题套近乎，也就多聊个几句就停了，感觉得出对方也是礼貌性寒暄，不想进一步延伸话题。就保持这样的状态，他们不想更多了解你，或者你的国家，你也靠近不了他们。

直到第四个月，圣诞节来了。

在圣诞节前，小组接到了一个开发需求，在我看也不是很难，但是也是花了两三周讨论框架和方向，开了无数次头脑风暴，最终熬到了同事们陆续放假，也没写下一行代码。因为我是新来的，剩下的假期不多，所以圣诞节前后，加上新年的第一周，我来了公司上班。

我一个人，用了一周多时间，就把这个开发需求的框架搭建完毕，虽然是个Prototype，但这是一个所有功能接口都预留的而且能完美运行的Prototype，其他人后期只需往里面添加细节就够了。

同事们新年第一天回来上班后，问我这个需求的进度，他们开玩笑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已经搞定了？我直接回答Ja，然后给满脸狐疑的他们演示了这个Prototype。老鸟Alex和西班牙人Rost很高兴，也非常惊讶当前的进度，这相当于给整个开发进度直接加速了两三周。

然后开讨论会，我给大家详细解释了开发的思路，难点，以及开放的问题。大家陆续接手不同的模块，继续完善这个框架。

这让我第一次有了在这个团队中的存在感。后面的开发进度就很舒服了，我变成了核心，同事们有了技术难点都会过来问，我一一解答。

6晴天霹雳

这时，试用期已经过了五个月，到了月底，按计划是试用期结束前，新员工与部门领导Jonas进行个人谈话，聊聊试用期的情况，双方的满意度。在这之前，小组组长Mark已经和我们俩个新人都单独进行了个人谈话，说了说感想，也提了点建议，我感觉还挺正面的。小组组长Mark也把我们俩人的情况汇报给了部门领导Jonas。

最后一周的周二上午，组长Mark突然把我单独喊走，说部门领导Jonas要找我谈一谈。Mark的脸上好像有点尴尬的神情，而且和我的眼神交流时有躲闪，我突然心头一紧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。

我们三人进了一个小办公室，关门，坐下。

Jonas也没废话，直接开门见山，很严肃地说：

我从组长Mark那里了解了你这近五个月的工作情况，你在工作中不怎么发表意见，很安静，这和我们对你的职位期望很不匹配。这种状态直到一个月前，在你们组的新项目里才有所改变，看起来直到最后一个月才对这个团队有所贡献。所以，我认为你的试用期不合格。

你现在可以和HR那边谈一下，可以选择离职。

当时就觉得脑壳空了一阵子，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会议，怎么出的会议室。只记得会议室里组长Mark的尴尬的眼神，和部门领导严肃的神情。

出来之后，组长Mark连忙低着声音解释：“真是很遗憾，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，我只是如实汇报组员的工作情况”。然后找个理由遁了。

我回到座位上，懵懵的，脑子很乱。耻辱，不服，难过.......各种感觉一起涌上心头。

中午的时候，邮箱收到一封邮件，是两个没怎么说过话的同事，说是代表公司工会要和我谈一下。从来没和工会直接打交道，前公司也有工会，但就是偶尔聚在一起听听讲座，宣传宣传公司福利。

7工会

下午三点和这两个同事在一个会议室见了面，一男一女。这两个人其中女的是行政，男的也是开发工程师。两人说已经得知了我的情况，在公司解雇人之前，要通知工会，工会也需要了解实际情况，而二人是作为工会的代表，先向我了解实际情况。之后他们会代表我，再去和HR以及部门领导交涉。而且这种和我的谈话，属于私人保密性质，不会再透露给公司里其他不相关的同事。

难道工会可以帮我？之前听说过，大公司里的工会很有力量，甚至可以干涉公司辞退员工。我稍微安了安心，和他俩说了一下实习期内的情况，特别强调：对于部门领导Jonas对我的试用期评价，我认为很不公平。

比如，Jonas说我的工作没有能达到预期。而实际上，小组内的所有开发任务，我都按质按量完成了，尤其是之前的一个任务，我完全是处于技术核心地位。是的，我在小组会议讨论上，表现得不是太积极，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我去完成公司指派给我开发任务呀。

两人表示理解，说他们也是第一次碰到我这种实习期内面临辞退风险的情况，但是非常同意我的观点，说程序员话少是很正常的，公司里也有其他程序员也是不爱说话，但是工作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。他们表示会把我说的反馈给领导层和HR。这次辞退的决定在他们看来不太合理。

这个会开完，下午五点多时，又有一个与工会以及领导层的会谈，这应该是工会和领导层商讨后的会议。可当我走进会议室时，我又懵了。

会议室里坐满了七八个人，都是来自工会的代表，一半是来自其它开发组的同事，还有部门领导Jonas。我暗想，这么多同事，还能守住什么秘密？要知道，德国人和中国人一样，也是热心公司内部八卦事业的。没几天，估计我这事就要传开了吧。

部门领导Jonas首先说了下情况，解释了基于什么原因认为我的工作没有达到试用期标准，如我在会议上参与讨论不积极。我也把在之前与工会两人的小会上说的那些话，又重复了一遍后，我问了在座的人：“我不理解，在这个公司，程序员的工作难道不是尽力完成程序开发任务吗？为什么评定程序员是否合格的标准，不是按技术，而是按在会议上发言够不够多来评的？” 说完，我瞥了一眼Jonas，他还是一副严肃的神情，但明显比上午缓和。他之前提到，他没想到这件事会牵涉到工会，并且工会这么多代表会来参加这个会议，原来以为就两三个人来。

会议中，与会的工会代表们谈了一轮，最后表了态，说按照合同，试用期内解雇员工是合法的，公司可以基于某些标准将我辞退，比如工作成果未达预期；但是，领导Jonas提出的解雇我的理由(我参与讨论时不积极)有待商榷。所以，工会的意见是，工会，HR部门，领导层需要再讨论一下再做最终决定。

回家后，我没告诉女票这件事，我觉得就算和她说了，也只能徒增她的担心和忧虑。白天在公司是忐忑不安，不知道公司最终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，因为试用期这个月月底到期，只剩两周不到了。和同事说话都是强颜欢笑，而且因为部门领导频繁地找我单独谈话，我也非常担心同事们知道这件事，怕工会的代表们私下向其他人透露这件事。

晚上下班到家后，只能收拾收拾心情，不能表现出一丝异样。看电影追剧时，我都是眼睛盯着屏幕，脑子里但是却是放空的状态。内心深处一直不停地反复问自己，我难道真这么差吗？差到连试用期都过不了了吗？如果真被辞退了，要怎么找下一个工作，怎么和女票说？心里非常难受和压抑，又不能找人倾诉，毕竟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。

8两个选择

就这样坐立不安了三天，到了周五上午，收到来自HR的一封邮件，邀请了下午去HR那边谈一谈。

部门领导Jonas和我们讨论过了，我们想在这次对话中与你谈谈过去的几个月的工作情况。并且，我们会提供一种延长试用期的方式，以便我们更好地了解您。如果有任何疑问请和我们谈。

下午去了HR的办公室，接待我的也是几个月前面试时碰到的女士，部门领导Jonas也在。HR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进入主题，说：针对你的情况，我们做了讨论，现在你有两个选择：

一个选择是，你可以现在自己提出辞职，这样你可以拿到一个很好的工作证明，证明里不会提到任何对你不利的描述，包括现在这件事。这会是一份非常好的工作证明。

另一个选择是，为了公司对你的工作能力有更进一步的了解，我们可以将你的试用期从6个月延长到9个月，这样从这个月起，你还有额外3个月的试用期。三个月后，我们将对你的工作情况做一次评估，来决定你是否可以转正。但是，如果你如果没通过评估，未能转正的话，那么你的离职工作证明，我们将如实填写。

HR说完拿出一式两份的合同，说：如果你选择延长试用期，那么请签下这份新的试用期合同。你不是一定要现在作出决定，可以回家后仔细考虑后给我答复。

互道了周末愉快后，我离开了HR的办公室。那个周末，我过的一点都不愉快。

不服气，非常不服气。

我可以输，但不能做逃兵。

9努力改变

周一，我向HR递交了那份签了字的延长试用期的合同，未来三个月，将决定我是咬着牙留下，还是带着遗憾离开。你们不就是要求多说话吗，甚至是说废话也无所谓，说废话也是参与了讨论，融入了交流。看了一些网上大神的心得分享，我决定在下面几点做出改变。

第一件事，做一个在小组技术讨论中敢于发声的人。

小组是我每天接触到的公司里的最小单位，而且组长Mark对我的评论，会将来的谈话评定中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。所以之后的小组讨论会议时，虽然我还是经常抢不到话语权，讨论时还是说不过德国人，但我可以做某个话题的组织者呀。

比如讨论到某个技术点时，小组第一轮讨论下来，会分成正反两派观点。在这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下，就可以站出来，拖出白板，说：“我们来做个双方观点的对比吧”。然后在白板上把双方观点都列出来，做一个优缺点对比，再让小组就着各方思路再集中讨论几轮，我再一一写到白板上。其实这时我算是掌控了讨论节奏，因为我在写的时候，首先要理解对方说的什么并总结出来，如果听不明白，可以要求对方再复述一遍。而且这时自己想到什么新的观点，也可以顺道写下来，其它组员也不会贸然打断我。

我在小组讨论是第一次这么站出来做的时候，组长Mark其它组员背后给我偷偷竖了一个大拇指。后来事实证明，这个办法在评估中起到了非常正面的作用，组长Mark在给部门领导Jonas的个人评估中，强调了我在小组讨论中的积极参与和改变。

第二件事，不在会议中做一个沉睡的人。

首先必须一提的是，不像中国的职场传统，德国人是敬畏“刺头”（杠精）的。尤其是那些在会议中经常提出反对意见并泼冷水的那种人，如果能做到有理有据，德国人反而会认为刺头们考虑问题很全面。我觉得我需要学习做一个刺头。

正好几周后，项目迎来了一次大的整改技术讨论，因为原有的项目构架已经很难兼容新的需求开发了，管理层需要决定，到底是维持现有框架进行大改动，还是全新采用一个新的框架来移植现有项目。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，所以几个组集中起来开了三天的会。会议上部门领导Jonas也来旁听，四个小组二十多人，七嘴八舌。会议已经有一个专门负责的主持人，人多嘴杂，其实也挺难去融进去讨论。

这时候，只能在别人讨论时一边听，一边大脑里快速思考这个观点的反面论据，然后抓住某个论点讨论的空隙，快速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，然后把这个问题再抛回给之前的同事。对某个方案一时间做不到锦上添花，但对一个方案找出几个薄弱点，举出几个反例还是比较容易的。同事这时还需要针对你的反例进行思考，或进而辩驳，或采取修补。

这样几次之后，作为一个新晋“刺头”，我觉得我应该成功引起了部门领导Jonas的注意。

第三件事，有事没事主动请缨。

不就是要表现主观能动性吗？德国人愿做的，我抢；德国人不愿做的，我来。

比如看起来就很有表现力的吃香的功能，虽然抢不过德国人，也要第一个举手表态；

比如有些比较繁琐的但又不好事后邀功的Feature，我举手；

比如有些时候同事嫌弃的客户支持，我举手主动提出加入。

比如帮忙同事或其它组的同事做功能测试。

有点小发现小心得，就组内开个小会，做个知识分享。

这延长的三个月试用期中，第二个月的月底有个阶段性的小谈话，就我和部门领导Jonas两人。Jonas首先说了组长Mark对我的新的评定反馈，Mark认为我在这一个多月中非常积极地参与各类讨论，乐于与组员分享自己的KnowHow，有了很大的改变。听到这，我内心波澜不惊地笑了笑，第一个方案明显起了效果。

Jonas接着也肯定了我近期的努力，他认为我们这些新晋员工的最大作用，就是给现有员工的旧有思想或者陈旧习惯做出冲击，然后大家做出共同改变和进步。看来，杠精的人设在他心中也起了作用。他说：希望在下个月中，你能把积极参与讨论的行动继续下去，那么最终的试用期评定肯定会是正面的。

听到这，我心里已经有底了。

10最终评定

接下来的一个月，我还是丝毫不敢懈怠，继续努力地”装“成一个非常积极，乐于参与讨论和分享的一个不再安静的人。

最终熬到了最后一个月的月末，最后一次决定性谈话，部门领导Jonas和HR三人到场。Hr先让我说了说这三个月的感想，我blabla说了一通早就准备好的感想，自夸了下对团队做了什么样的贡献，如何通过积极参与交流而获得了技术上的进步。Jonas在我说完之后，再从他的角度说了在这延长的三个月中，通过他的观察和其他人的反馈，我通过了试用期的标准。

听到这，HR拿出了那份我签了字的同意延长试用期的临时合同，当我面把这份合同撕成碎片，就手扔进废纸篓，然后说：”这份合同就此作废，你已通过了试用期考核。这份合同的内容今后不会有任何人再提起，也不会出现在你在公司的档案和记录里。“

我看着废纸篓里的碎片，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，感觉是突然卸去一种负担后的麻木。

HR笑着对我说：”恭喜你，正式加入我们！“，将我从从放空中拉回现实。我和她握了手，说了声谢谢，也和Jonas道了声谢谢，离开了HR的办公室。

回到办公位，我长舒了一口气。环顾四周的同事，他们不知道这三个月我经历了什么，将来也不会知道了，我暗自苦笑了一下。虽然这三个月是”装“出来的积极，并不是我的本性，但现在回想，这也算是我突破自己舒适区的所必须经历的一种煎熬和历练吧。

感觉上，小组讨论发言再也没那么令人讨厌和无聊了。

突然间，我好像也看懂了德国大公司的生存法则。

11看淡

这个事情在我心里藏了一段时间，最初觉得这对个人职业生涯来说是个耻辱，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呵呵，多大点事啊。看淡看淡了，现在决定写出来给大家看看，就给鼓起勇气给《欧盟IT那些事》投了稿，希望大家可以从我的故事里得到一些经验和教训。

很感谢西瓜爆炸的投稿。读了初稿后，欧事君想起了一些工作中遇过的事，中国码农在德国职场中其实也不是如鱼得水，一帆风顺。尤其是德国人的慢热和死板的民族性格，会给初入职场的中国人很大的文化冲击。

传统大公司的职场氛围并不像码农的世界那么单纯，码农视为信条的”Don't talk and show me the code.“ 不一定适合所有场景。

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连你也开始怀疑自己。

欧事君认为，很多时候一时的受挫，并不是因为自身的原因，而是因为你，选错了赛道。

成了一只爬树的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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