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如此说，不忍还是乐滋滋的挪开屁股，甲乙丙忍一拥而上，掀开蒲团，下面果然有个大洞，他们仨连连掏出许多熟食，斗大的禅房内顿时香气四溢。

“哎哎哎，差不多得了！给我留点儿！辣的荤的留下，出家人吃什么荤！吃太辣小心拉粑粑屁股痛！好了好了，老衲的存粮快被你们掏空了！”

丁忍二话不说，凑上去津津有味的大吃大嚼起来。

虽不太饿，可闻到香味肚皮咕咕叫是人的天性，巴哥奔咽了咽口水，也挤了过去。

六人饱餐一顿，甲乙丙忍呈三角形瘫倒在不忍身旁，一边用脑袋蹭着不忍的衣襟，一边打嗝放屁，一边大呼舒服快哉，丁忍默默将残渣碎块收成一堆，悄悄塞进那个洞口，缓缓用蒲团盖上，径自跳了出去。

巴哥奔无事可做，回到地下三层，将入口木门合上。从现在起，这间小屋，便是自己在南斋内院的庇护所了！

这样想着，安全感伴着暖意，涌上心头。

躺在床上，捏住耳坠，巴哥奔只觉两眼一青，一块淡青色凉糕模样的方砖浮现在脑海，上面雕着《弹灵手册》四个小字。

这，怎么翻页？

努力假想着青色方砖的各种打开方式，直到在脑海中幻化出一根手指，在虚空中蘸了蘸口水，朝那本厚厚的手册戳去。

封皮果然顺利展开，上面写着一行字：献给成为故事精灵的你。

这行字缓缓上移，当它从脑海中消失时，一张表格浮现在眼前。

弹灵	Z级：灵力值在10-20之间
赤灵	共情者：司感知
橙灵	初学者：司数据
黄灵	探险者：司乐观
绿灵	空想者：司发散
青灵	除坯者：司除杂
蓝灵	规划者：司全局
紫灵	质疑者：司反对

这些名称是什么意思？

胡乱起的吧，他们不是随时都在乱起名么？

灵力描述倒跟头儿说的差不多，不过渲染究竟是什么？夸张？比喻？妄诞？

头儿的原话是“为故事细节增添光彩”，可究竟如何才算增光添彩？

咦，我什么时候也跟大伙儿一样，将蓝因絮果称为“头儿”了？

此刻，下一页自动浮现，又是一张表格。

弹灵	Y级：灵力值在20-40之间
赤灵	穿行者：司直觉
橙灵	学问者：司资料
黄灵	梦想家：司希望
绿灵	幻想者：司想象
青灵	补孔者：司查缺
蓝灵	管理者：司把控
紫灵	判断者：司评判

除杂，查缺？

这又是什么意思？

正想着，一股暖流从后背传来，书页迅速合上，巴哥奔松开耳坠。

“别动。”

不忍和尚的声音不大，臭味却差点将巴哥奔再次熏晕。

“抱歉，吃得太撑，心电没有嘴巴快。”这次不忍换成了心电传来。

“师父。”

“哎！！！”不忍答得很甜，即便是心电，巴哥奔仍头皮发麻，浑身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。

“我计划将自己二十四年功力传给你。先传一年的试试，看你能不能接得住。”

“唔~”

“不必客气，我曾立下誓愿，入我门内十位弟子，每人皆可分得二十四年功力，统计二百四十年，剩下十年留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。”

“您活了二百五十年？”

“二百四十九点七。”不忍没好气道，“经我掐指一算，还有仨月可活。行了，别问那么多为什么，传功时最怕中断，万一宕机咱俩都会成植物人。”

暖意流遍全身，眼皮就不自觉地耷拉下去。几次懵懂醒来，仍能感到后背热浪滚滚，重又昏睡过去。

朦朦胧胧中，恍恍惚惚瞅见胸口那朵心火菊正破衣而出，结出骨朵，绽放开来。

四周的古朴宁静再次被扭曲力场所扰乱，浓厚的颜料纷纷从地底复苏，扑卷而来。

春阴泼墨人愁坐，把雨丝、牵下春雪如磨。【1】

再次醒来，巴哥奔发现自己正闭目盘膝而坐，左手高举兰花指放于额头，右手兰花指捏住双唇。

好的没学会，倒把老和尚这套丑八怪姿势学到家了。

胸口的心火菊已然摘去，就像丢失了一个梦，怅然若失。

这间小屋，师父连个招呼都没打便闯入进来，就算让他下次注意，我的心电也不受控制，容易被他们捕获探查，有何秘密可言？

这也不是我要找寻的庇护所！

耳坠发出轻微震动，巴哥奔伸手捏住。

“穿好防护服，我趁夜送你回去。”

“好。”

不知为何，丁忍的声音总给人一种他俩似乎早已达成默契的感觉，无需辩驳，无需讨论，照做就好。

套上抛林，跃上负二，甲乙丙忍早已呼呼睡去。

跃上负一，不忍依然保持这难看的姿势打着坐，嘴里咕噜噜发出怪声，不时放一个半哑奇臭的盐巴辣子臭鳜屁。

跃上正厅，四周静谧得不像正常的夜晚，更像被一个无形透明的隔音罩将内院隔绝。

愣神间，一股力量悄然从右上方袭来，微微侧身，躲开这次攻击。

一团黏糊糊的清粉团从右肩滑过，几滴黏液洒在脸上，正纠结是否擦去，清粉团巧妙绕过左肋，缠住后腰，收缩，入嘴，一气呵成。

原来是清时鼓，比之前乘坐的多出一个头部空间，一个熟悉的背影正盘腿背对自己。

“唔~师~兄~”

“盘腿结印，进入冥想，默数十秒，启动灵识。”

巴哥奔立即盘腿坐好，双手不自觉地摆出那个难看的姿势。

哎，看来是没救了，以后打坐千万要避开熟人。巴哥奔暗暗叹了口气。

顺利进入冥想，觉察到师兄正用意念操控清时鼓缓步前行。默数十秒后，灵识启动。

灵识？唔，压根没听过的一个词，居然自动开启，神奇！

大脑立即高速运转起来，只觉四周白茫茫一片，无数黑影从眼前掠过。

凝神内观，黑影顿时像被贴上符咒，骤起骤停，顿在原地不再动弹。

灵识以极快的速度绕过每一道黑影。“极快”这个词并不精准，确切地说，是瞬间完成对每一道黑影全方位无死角的扫描。

没感知到任何东西。

愣神间，脑袋轰的一声被翻涌而至的狂涛巨浪所席卷，刷的一下，大脑皮层灰质细胞顿时黯淡，像被谁撬开天灵盖强行往里倒了瓶墨汁进来。

但只一瞬，这重巨浪的每一朵浪花每一个碎末尽数消失，潜入到额叶、颞叶、顶叶、枕叶和脑岛，潜入到每一个沟壑，每一道裂缝。

尾状核，豆状核，杏仁核与屏状核被一层又一层的成就感所包裹，不断刷新。

成就感，确定无疑，就是那种目标达成之后的充实与愉悦。

空空的头壳兀自嗡嗡作响，像是一瞬间懂得了许多，知道了许多，了解了许多，学习了许多，却又说不出都是些什么。

皱紧眉头使劲想，却连一个词也把握不住。

“心翻想吐，悲伤失落，患得患失皆属正常的应激反应，很快便会过去。”丁忍借助心电，淡然道。

“发生了什么？”

“知识。初殿所有的知识。”

“三十七万六千八百四十七本？”

“初殿包括前三层，确切地说是八十二万两千八百四十二本。”

“唔~”

“别担心，它们不过是从你脑子里一闪而过罢了。不信你回想下，估计连一个书名都想不起来。”

“连一个词都想不起。”

“这就对了。如果什么信息都过目不忘，那咱们的大脑非爆炸不可！再说，哪怕是南斋，绝大多数书籍所阐述的也都是些没必要的垃圾信息，毫无存储价值。”

“可一点印象也无，目的是啥呢？”

“慢慢来，你现在只得到长老一年的功力，能像刚才那样大略地扫一遍就不错了。”

“这算是，什么绝技？”

“这不是绝技，是苦力。”丁忍笑道，“你以为长老那么好心，免费传功给大家？他是要把咱们全都培养成他的苦力，给他免费干活的。”

“扫地？”

“不是体力活，是这里。”丁忍指了指脑袋，“日后你就知道了，他是要让咱们帮他做文献检索。”

“检索？”

“没错。我怀疑，他之所以坚持收你为徒，或许是希望你回到伊拉斯蒂克后，能启动灵识协助他检索你们学院的书库，尤其是，某些隐秘资料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当然，这只是我的猜测。如果你觉得不妥直接拒绝就好了。再说，真正的机密没有不加锁的，不是借助灵识便可随意侵入透视检索的，不必担心。”

“好吧，你让我做的三件事都按你的建议做了，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？”

“问问你的心，更接纳还是更抗拒。建议总归只是建议，相信你自己的直觉。如果你没按我说的做，我也不会勉强你。”说到此处，丁忍苦笑道，“鸣埭就常常不听我的。毕竟任何决定都有两面性，得到好处就意味着付出代价，失去机会说不定是另一种幸运。”

“师父可不是这样说的，他说大多数时候，能力与机遇并不成正比，甚至可能毫无关系。能力总归会持续增长，或快或慢，机遇却稍纵即逝。”

“呵，下次他再这样说，你可以反问他这二百五十年总共收了多少弟子。”

“多少？”

“连咱俩在内，五个。”

“呃~”

“呵呵，大多数人被他那副长相，那股气味，那身穿着，以及粗俗的谈吐与奇葩的举止早早劝退。别说拜师，靠他近一点都不愿意。但这不正好说明世人总被色声香味触法这六尘表相所牢牢禁锢么？”

“唔~”

“对了，长老给你的鞋垫，别扔，嫌臭就塞鞋里，日后自有用处。”

“你为何叫他长老而非师父？”巴哥奔一边将鞋垫塞入白羽，一边反问。

“这是我跟他当初的约定，只有将我妹妹鸣埭彻底治好，才正式拜师。到了。”

丁忍将巴哥奔放下的位置居然恰好在距离C70池塘最近的那扇偏门外。

启动临鸾，朝池塘跳去。

一道逆风伴随着自己，周围的植物正在深眠。

很奇怪，无论醒着还是睡去，暮云草并无本质变化，虽夜里略有收缩，却不改它的娇柔。可为何白天稍有微风它们便摇曳不止，夜里哪怕风头更劲，却纹丝不动？

是什么决定了它的动与不动？

难道说，阳光下的上下律动，左右摇摆，不时碰撞，嘻嘻哈哈，不过是一种自发的伪装，跟有没有风并无关系？

或者说，万物只有在察觉到自己受关注时才会做出反应，而当自己不受关注或认为别人觉察不到时，便会保持静止状态？

突然想起爸爸曾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，在森林中，如果倒下了一棵树，却无人听到，那这棵树倒下时究竟发出声音了吗？

当时觉得很搞笑，无论是否有人听到，大树倒下必然会引发空气震动，必然会发出声音啊！

可现在想想，倘若无人听到，大树怎么选或许无人知道吧？

更何况，声音不过是耳膜的震动，若没感应到任何震动，何来的声音呢？

就像现在，被自己不小心踩到的暮云草肯定会从疼痛中醒来，恢复意识并做出反应。

可远处那些熟睡中的小草小花呢？它们只是作为构筑这副画面的背景而存在的么？

我看花花在，我不看花花不在。

这句话不对，不看的时候还可以摸花瓣，可以闻花香，可以嚼花蕊，可以听花开的声音。

除非一切感官全都屏蔽，就像某个拐角后某根与自己永不产生任何交集的小草，我们互相对于对方而言都跟没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。

渔舟逐水爱山春，两岸桃花夹古津。

坐看红树不知远，行尽青溪不见人。

山口潜行始隈隩，山开旷望旋平陆。

遥看一处攒云树，近入千家散花竹。【2】

这里不是桃源，也没有渔舟与桃花，没有红树青溪，无需潜行旷望。

没有散花竹，却知道石水竹。没有攒云树，却见过君影树。

没错，还有眼前这棵乘雷树！对！就是它！

巴哥奔从怀里掏出旋齿鲨吊坠，轻抚两下，十趾弯曲，弹出掣电，一跃而起。

【1】[清]黄景仁，真珠帘·花朝雨

【2】[唐]王维，桃源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