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羿 06 ‖ 风神

修蛇这样的巨怪伏诛，不仅使大羿声震人间，连祸害人间的妖魔鬼怪也能感知到有个大神正在大地上追杀它们，纷纷重新夹起尾巴躲起来。只有那个唤作“大风”的凶怪还在地面肆虐横行。

“大风”是人类给它取的名字，皆因不知它堂皇的前身，只知有只巨鸟出没，一起一落，必带来山呼海啸的大风，遮天蔽日。

它不是蛰伏山林大泽中的上古凶兽，而是来自天上。它是风的主人，常被叫作风伯，或是风神，真正的名字叫飞廉。

飞廉名字好听，却没什么深意。连绵读“飞廉”二字，就会读出“风”字来。

风神飞廉是上古战神蚩尤的师弟，在蚩尤与黄帝的战争里，当然站在蚩尤的一边。战争的初期，飞廉曾将黄帝的大军困在凄风苦雨之中，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。后来黄帝得了九天玄女传授的阵法，发明了指南车……还有女儿妭的帮助，最终取胜……而蚩尤身死，飞廉被俘。

被俘的飞廉被迫地给天帝出巡时拉车。天帝排场很大，一旦出门，总是雷神开路，雨师洒水，风神拉车兼扫地。

如今天地日月运行出错，飞廉甩了屈辱的差事，乘乱逃了下来，到民间游荡去了。谁能困住风呢。

都知道“大风”的速度很快，无影无踪，做为追踪者大羿第一次觉得遇见了对手，好在飞廉依旧有神祇的高傲，主动找上了大羿。

大风旋转，把地面的枯草吹得向四面倒伏，务成子和逢蒙几乎睁不开眼，站不直身子。巨大的阴影投在三个人所在的山坡上，因为飞廉展翅遮住了十轮烈日……阳光陡然刺眼起来，飞廉收了翅膀从空中落下来，大羿才第一次看清了风神的样子。

飞廉长得威风八面，高达十丈，双翅展开，有三四亩的面积……都说飞廉是巨“鸟”，其实很难定义。大羿细看，飞廉虽背有巨翅，有鹰一般的头脸和长喙，但头上却伸出两只鹿角……最奇的是身体，像一头狮子，长着豹纹，还拖着一条蛇一般的长尾。这是天地间最大型猛禽与最大型猛兽的奇妙合体。

他们说你是我师兄蚩尤之后，最厉害的战神。飞廉嘲笑地摇了摇头，差太远了！

大羿并不生气，慢慢地摘下肩上的彤弓来。务成子突然拦下了大羿，抬头对着飞廉喊，大羿射神追杀修蛇，来回跑了千里之遥，可敢等大神休息好了正面一战？十日后，我们在青丘之泽等你！

飞廉眼里尽是轻蔑，狮背上的巨翅再次展开，仰头厉叫一声，狂飚与阴影瞬间聚拢又破碎，飞廉已在九天之上，啸声的回音才刚刚传回来。

大羿有些不喜，又想拉弓，务成子再拦，说飞廉可不是什么凶兽，是放逐的神灵，不能杀，只能生擒。飞廉可怕的不是战斗力，而是速度，如果不能一战擒下，真要逃走了，只怕世上再没人或神可以捉住它了。

大羿并不知道青丘之泽是什么地方，为什么要在那里与飞廉（大风）一战。务成子说，那是当年黄帝处死战神蚩尤的地方。大泽在群山之间，四周山林连绵耸动，形成了一个奇门遁甲大阵，用来镇压战神的尸体复活的。这奇门遁甲之阵法，正是黄帝被蚩尤飞廉困住时，由九天玄女传授给黄帝的，大阵摆开，可钳制风雨……

大羿总觉得如此对风神飞廉有些不公，但还是三人一起，如约来到青丘之泽等候，不久便听见飞廉在高空的长啸，风飚林动，垂翼如遮天之云，慢慢地盘旋降落。

十个太阳肆虐，大泽干涸了大半，几片雪白的礁石裸露在湖面的中心。大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礁石上，务成子和逢蒙隐身在山林之中。

飞廉落在大羿对面的礁石上，默默地对峙着，一双巨大的鹰眼带着不屑，但翅膀身后半开凝着，并不打算收拢。大羿也不说话，慢慢地将彤弓拉成满月，素箭瞄着飞廉的喉咙。

素箭发出，并不快。

飞廉背上的双翅一振，一阵罡风逆箭而来，却见素箭的箭尖割开了风，轨迹不变，稳稳地刺向飞廉的喉咙。飞廉的鹰喙如钩，闪电般地啄向素箭，想把箭叼住。箭与喙相触的一瞬间，飞廉突然体会到了巨大的恐惧！那不止是箭，是凤凰！

素箭是帝俊用身边的玉色凤凰的十支尾羽所化，而凤凰是百鸟之皇，飞行的王者……飞廉这种半鸟半兽的神祇，依旧感受到了这种属性的压制。飞廉刻不容缓地放弃了接箭，身体一晃，翻了个身，一声厉啸，弯曲的颈羽四散，竟凭空不见了。

大羿心有所动，一抬头，看见飞廉已然“瞬移”般地悬停在半空中。大羿神情一变，这是他第一次将箭射空了，天地间真有对手躲开了他的箭！

飞廉心头更是大骇，知道这射神是惹不了的，也不恋战，转身就逃，却发现四周山林层层叠叠，一排排地浮动起来，像在天空上结了一张无形的网……飞廉恐惧更甚，这是它当年遇见过的奇门遁甲大阵，只是当时它在阵外，让它无法攻破，没法攻击大阵里保护的黄帝军队。现在则相反，它困在了阵内，阵内有一位射神用神箭瞄着自己……飞廉背上一阵阵发凉，双翅旋转，飓风吹浪如烟，腾起一大片白雾，遮挡住大羿的视线，自己继续去扑击大阵的围困。但四方高起的山林，在风中舞蹈，却使飞廉的威力发挥不得，左冲右突，一时根本撞不出去。

腾起的水雾的确让大羿看不见飞廉，但大羿射箭根本不需要看见目标，一箭发出，破开层层狂风浊浪和水汽，追向空中飞廉的咽喉……素箭像是射中了飞廉的幻影，又是看不清速度的瞬移，让飞廉又躲过了一箭。

山林里的人类大巫师，大羿的带路者——务成子出手了，他举起一枚红色的玄珠，大放光芒。红光照到飞廉的身上，竟然让飞廉的速度定了那么一刻……

原来这玄珠正是由大羿留给务成子那只封豨的眼球炼化的，成了务成子威力奇大的法器。

逢蒙再也按捺不住，向空中的飞廉射了一箭，速度奇快，又奔飞廉的咽喉。飞廉并不在乎，用翅膀将来箭拨落……但拨落的一刻，飞廉发现自己错得厉害。它用大风扬起水雾，其实遮住了自己的眼……它没看见大羿也发了一箭，紧紧追咬在逢蒙的箭羽的后面，就像是同一支箭！飞廉拨落了逢蒙的箭后，真正的素箭洞穿了它的翅膀。

飞廉怒吼一声，翅膀上的巨羽四散，失去平衡的身体旋转着，栽落在大泽之中，正正地落在大羿站立的礁石之下。

大羿蹲下来，对着渐渐沉没的飞廉叹息，知道你不服，我也不会杀你。你以后就好好在这青丘困着罢。

很多年以后，飞廉才离开了青丘，毕竟没有人能真的困住风。只是它再在人间游荡，人类没那么怕它了。或是务成子的传播，人类知道树林可以限制飞廉，称之为“防风林”。而且也察觉了风神飞廉出没的规律。每年如约而至的季风像是一个从不误时的信使，所以他们管季风叫信风，把飞廉称为天地的信使。民间还把飞廉封为音乐之神。后人庄子称音乐中的人籁不及地籁，地籁不及天籁。所谓籁，就是风吹洞孔发出的声音。而飞廉正是天籁的演奏者和传递者。所以人类将自己的歌谣也称之为“风”，后来各国的歌谣集在一起，称之为《国风》呢。

作者：念远怀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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